第五章 再会

出乎弗朗西的预料，前台被一盏小小的白织灯照亮了。这种老古董级别的照明方式确实让弗朗西惊讶，不过这也确实是比较适合曾经供电不稳定的布林克街区的照明工具。

前台就如同很普通的酒吧吧台一样，地上散落着一些破碎的酒瓶碎片，几张桌椅东倒西歪地摆放在大厅里，上面都落满了灰尘，散发出浓烈的霉味。

而弗朗西在仓库里听到的声音的来源，如今就坐在吧台上。

“嗯……嗯？”

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女人正趴在吧台上吃着一小块什么东西，似乎是终于注意到有人进来了，她猛然间抬起头，愣愣地看向弗朗西。弗朗西看到她的脸之后，愣了一下，随后松了口气，然后说道：“最近的生活过得怎么样呢，布兰？”

被叫作布兰的女人将正在吃着的似乎有些发霉的压缩食品用力咽了下去，连咳了两声，说道：“如你所见，糟糕透了，‘鼹鼠’！”

“够了，那个根本不算是名字的名字我都快忘了。现在我叫弗朗西，弗朗西.克洛斯！”

“喂，顶着张别人的脸就不要这么嚣张了！”

“你才是，顶着别人的性别就不要这么嚣张了！”

“混蛋，你是不是觉得一直搞错我的性别很自豪？”

说完之后，两人相视而笑。弗朗西现在也算是明白了一号所说的“你跟她见面的第一眼应该立刻就能认出来”是什么意思了——对于曾经自己的“兄弟”，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往前算起来，弗朗西来到布林克街区的时间是七年前。在这之前他在布林克街区不远处的一条几乎没有电力供应的黑暗街道。这条街道上保存下来的用于“超雄”繁衍的“天使”在到达使用寿命的最后一刻产出了他，他也就成了这条街道上年龄最小的一员了。那时候弗朗西被称为“鼹鼠”，因为他天生的机敏以及油头滑脑的生存方式。不过对于那时候的他来说，在这种黑暗街道的生存并不算什么大问题，再加上“超雄”基因本身对于同胞之间的吸引力，让他并不打算离开这儿。

而让弗朗西前往布林克街区的契机，就是布兰。

弗朗西十二岁的时候，一群陌生人来到了他们所住的街区，他们自称都是“超雄”，耐心为弗朗西他们讲述了关于现在“超雄”内部正在发生的变化，希望弗朗西他们能够加入到“超雄”复兴的行列中来，态度非常诚恳。而对于当时街区里的人们来说，在这里度过的苦日子也确实太久了，不管对方的说法是真是假，都比现在生不如死的处境好得多，于是立刻就同意了。但是弗朗西却不高兴，他想要好好捉弄一下突然到来的这群人。他从暗处偷偷接近到来的人们，想要从他们身上扒走一点值钱的东西，但是就在那个时候，他被布兰阻止了。

那绝非是多么美好的初次相见，两人第一次相见便开始了一场跨越半个下层市区的“追逐战”，一直追到接近“登天塔”的地方弗朗西终于被布兰追上，两人在附近的广场上扭打了半天，还惹来了一群来看戏的路人。

“那时候虽然说是‘收养’我，但是一开始也算是把我硬拖过去的，”想起那件事情，弗朗西就抱怨起来，“你这混蛋，为什么非得揭穿我，害我们都得遭罪？”

“当时明明就是你的不对，我那可是为了你好！”布兰呲牙咧嘴地笑着说，“事实不就是咱们之后成了朋友了？”

“那时候甚至可以称为‘兄弟’，直到你这混蛋突然强吻了我……哦，妈的，”弗朗西搬起一把椅子用力放正，坐了下来，“你知道吗？那时候我差点就吐出来了，你这混蛋的嘴真的太臭了！”

“混蛋，说得好像你的嘴味道很棒，我很想亲上去一样，”布兰说到这儿的时候，停顿了一会儿，“哦，该死的，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过去的蠢事？你离开这儿已经有四年了，现在还回来干什么？”

“哦，我接受了一个工作委托，让我来这儿找你，把你保护起来……嗯，毕竟你是这种不太好露面的身份。”

“哦，说起来也确实是这样，”布兰点点头，“波洛老头子这些年也是一直不让我出门，搞得我在这儿过的很难受。”

“波洛？哦，对了，是他啊，”弗朗西想起来那个曾经的秃顶男人，“我记得他之前是‘生体’生厂车间的负责人，是个看起来挺和善的家伙……我得到的消息说他上周死了，你知道什么情况吗？”

“不知道，上周的时候老头突然把我带到这儿来，告诉我过一阵子会回来，给我留了些食物之后就走了，然后就一直就没见他，”布兰露出了厌恶的表情，“哇，这儿的环境是真的太糟糕了，要不是怕出去之后可能会出事，我真的要忍不住从这儿跑出去了！”

“也就是说你们一开始不住在这儿吗？”

“嗯，我跟老头一块住在费铜街区的地下厂房里面，那里早就不工作了，我们在那儿过得其实还算好。”

“那奇怪，为什么我会被告知你们的住所在这条街？”弗朗西挠了挠头，“不过也算是个不需要太过纠结的细节吧……妈的，他们的信息给的真是一团浆糊！”

“你说了半天，到底是什么人让你来找我的啊？”

“一个叫博尔顿.司雷亚的家伙，他派了个‘生体’来告诉我的，我连他人都没见过。”

“博尔顿？没听说过这个人。”

布兰一副完全不明所以的样子让弗朗西很无奈，实际上他现在也是完全不明所以——信息量实在是太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啊，不过照这个样子来看的话，老头可能确实是出事了，我也不能……嗯，不能一直呆在这儿了，”布兰说着的时候，朝着仓库的方向瞥了一眼，一瞬间露出一副很微妙的表情，“鼹鼠你这家伙现在在上层过着不错的生活吧？我还真是挺羡慕你的。”

“还好吧，不过生活怎么样都行，跟妈妈在一起就好了……”

“妈妈？”

“这个回头你上去了就懂了，”弗朗西站起身，招了招手，“走了，我这边本来就是要接你上去的，把你接上去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一半了，剩下的一半就是暂时把你留在我身边，一直等到……该死，我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弗朗西一边在嘴里小声骂着一边打开纳米耳机，还不等他开口，另一端的一号已经抢先一步说道：“现在突然与我们联系了，结合到你之前关掉联络是对于我们提供的信息量不满，看来这次你是已经会找到目标了吧！”

“虽然正如你所说的找到了人，不过你这句话里面的逻辑性烂到爆了。”弗朗西一听到她的声音内心就开始厌烦起来，“啊，没错，人现在就在我的旁边，但是我现在遇到了一个小麻烦，那就是……”

“你说是回上层的事情吗？确实，考虑到她的特殊身份再加上独自生活一周的模样，要带回上层确实有点难。不过还请放心，我们已经提前备好了措施——请前往布林克街区的最末端，在那里有我们为您准备的‘尖啸’升降机，您可以乘坐那台升降机从私人出入口返回上层，随后将升降机停靠在您的住所附近的街道上就行了，我们会想办法回收。”

“回收？你们不是一直处于监视之下吗？”

“所以只是我的主人以及他的同胞们处于监视之下，有其他人没有被监视。”

弗朗西差不多明白了一些——现在在外面担任“超雄”与外界的媒介的不仅仅只有一号这一个“生体”，他们的手段理论上有很多的。

那么为什么非得让我来保护布兰？弗朗西还是想太不明白这个问题。

“如果您已经接到了那位小姐的话，请立刻带着他回去，以后最好假装成您的私人用品来避免误会。从现在开始我们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和您联络了，请您好自为之。”

“喂！”

这一次换一号那边关闭了联络，弗朗西气得差点把纳米耳机摘下来摔在地上，在即将这么做的时候一想到扔下去可能就找不回来了才收手了。倒是布兰似乎是被弗朗西那气急败坏的样子给逗到了，小声笑了起来。

“喂，这有什么好笑……”

弗朗西抬起头想再挖苦一下布兰，但当看到布兰拿偷偷捂嘴笑的模样的时候，一股说不上来的力量把弗朗西那些似乎有些不解风情的话给封锁回心里去了。

“哦，还真是抱歉，你这家伙的模样确实很好笑，以前你还不是这幅模样的时候，气急败坏的样子还没有那么搞笑的，呵呵呵……”

“啊，够了，我现在心情确实差得很……赶紧走吧，我不想在这糟糕的地方呆下去了。”

弗朗西火急火燎地朝着仓库方向走过去，心里还在想着自己到现在没有跟家里联系，希斯会不会担心起来……一想到她，弗朗西的心里就感觉一阵暖意，心里急着回去向她撒一下娇。

“……喂！”

背后的布兰突然间喊了一下，弗朗西回过头，看到了她脸上露出的惊恐的表情，稍微有点诧异：“你在干什么？还想继续在这儿呆着吗？”

“不……不是的，那个……我……”布兰眼睛转了两下，头朝着膝盖埋了下去，“那个……我，我啊……我以前，以前就挺……嗯，挺不喜欢那个仓库的，总之……啊，现在，现在……嗯，更加……更加不喜欢了，就是说啊……”

弗朗西满头的问号，随后又朝着仓库里面看了一眼，猛然间明白了过来，点了点头：“我差不多懂了，你挺害怕那里面的‘生体’的尸体，是不是？”

“啊？不不不，也不能这么说……”布兰使劲摆了摆手，“啊，总之就是感觉挺那什么的……你明白的，就是那种很厌恶的感觉……”

“你这家伙，以前的时候我看你还算是个很胆大的小子，现在反而变得跟那些被设计出来害怕蟑螂的可爱‘生体’一样了，真是麻烦！”

弗朗西一边说着，一边走回去，一把拉起布兰的手。布兰轻声尖叫了一声，那声音让弗朗西清楚地感受到了某种差异。

两人的手拉在一起的那一刻，似乎一种遥远的感觉正在回归。但是弗朗西将那种感觉抛诸脑后——他现在只想要赶紧回去。

“走吧！”

带着满脑子的疑问和奇妙的感觉，弗朗西拉着布兰离开了“进口玩具”的店铺。

可能这真的是最后一次回来了……弗朗西心想。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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