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地獄中爬出來的女人
大唐掃把星 by 迪巴拉爵士
2021-12-3 22:32
那個內侍是誰的人,賈平安覺得不是王皇後就是李治。
王皇後的話就是威脅,而李治……
帝王用這等手段試探有些跌份。
但關鍵是……阿姐要出來了。
賈平安再度去了感業寺。
“賈參軍!”
蘇荷在林間招手。
娃娃臉看著個子又高了些,近前後賈平安認真的比了壹下,“到某的鼻下了,努力。”
“個子太高不好。”蘇荷嘀咕著。
到了感業寺裏,賈平安徑直去尋了阿姐。
武媚坐在床邊,看著門外透進來的陽光,不喜不悲。
“阿姐!”
武媚擡頭,嘴角微微翹起,“妳來了。”
賈平安感受到了告別的味道。
“阿姐,今日某進宮,見到了蕭淑妃,說了壹通什麽故事,最後還遇到了個內侍,說知曉某和蘇荷交好,讓某老實些,還想威脅,某打了他壹頓。”
“打得好。”武媚起身走了過來,目光中多了溫柔,“這是試探,妳要記住,若是真的威脅,那人定然是在無人之處,如此妳若是動手就無法解釋清楚。”
“是。”賈平安知道這個道理,所以毫不猶豫的動手。
武媚看著他,突然笑了笑,“以後要穩重些,至少要穩重兩年,可好?”
賈平安突然覺得鼻子有些發酸,就點頭道:“好。”
武媚踮腳摸摸他的頭頂,“妳越發的高了,以後定然是棟梁。”
晚些賈平安走了,武媚就站在門裏目送他離去。
蘇荷來了,神色有些不對勁。
她急匆匆的跑來,近前低聲道:“來了馬車,好嚇人,說是要接妳。妳若是怕就躲起來,從後門走。”
武媚看了她壹眼,說道:“我壹直未曾問妳,妳覺著平安如何?”
蘇荷跺腳,“我和妳說正事呢!他們就在外面等著。”
武媚笑了笑,目視了壹下蘇荷的個子,“妳覺著平安如何?”
“賈參軍嗎?”蘇荷隨口道:“賈參軍是個好人,真好。”
武媚點頭,這時前面來了個女官,卻是蔡艷。
武媚嘴唇微動,“退後。”
蘇荷不解,但依舊照辦。
蔡艷過來,凝視著武媚,“這是皇後的恩典。”
“是。”武媚低頭。
在父親去後,她和母親就在絕境中掙紮。親族於她而言只是噩夢,她只有奮力掙紮,才能為自己和母親爭取到生存的權利。
而後進宮,母親哭泣,她卻從容的說是好事。但進宮後,她的信心被現實擊潰,蕩然無存。
她沈寂了,當先帝駕崩後,她和那些無子的嬪妃壹同去了感業寺。大家都不願意剃度,仿佛這樣就能再度重臨人間。
在所有人的眼中,感業寺就是地獄。
我將再度從地獄中爬出來,去看看人間!
“妳若是背棄皇後,可聽說過人彘嗎?”
“知曉。”武媚垂眸。
我的命不該如此,我就該站在高處俯瞰著這個世間。
蔡艷滿意的道:“收拾妳的東西,咱們走。”
武媚摸摸袖子裏的錦囊,還有那根木簪,微笑道:“我並無東西。”
蔡艷愕然,隨後當先出去。
武媚看了呆滯的蘇荷壹眼,微微頷首,跟著出了房間。
那些女人正在外面轉悠,看到武媚出來,都有些驚訝。
“這個女人在裏面數月了,都不肯出來,今日這是怎麽了?”
“那是皇後宮中的人。”
“她們去何處?”
蔡艷看了她們壹眼,眼神輕蔑。
這些女人享受過富貴,但將會用後半生的孤寂來償還。
武媚垂眸走過,這裏將會成為塵埃,而她不會多看塵埃壹眼。
那些女人感知到了什麽,緩緩跟了過去。
“止步!”
幾個粗壯的女尼擋住了他們。
“武媚……她要出去了!”
壹個女人尖叫了起來。
“她要出去了!”
那些女人要瘋了。
“穩住!”蘇荷板著娃娃臉,“什麽出去了?她是有別的活計,誰想出去?”
武媚壹路出了感業寺,外面有壹輛馬車。
壹個內侍站在那裏,“咱叫做王忠良,見過武才人。”
“才人。”武媚微微壹笑,“我如今只是個女人。”
王忠良說道:“陛下有話,妳便是才人。”
這是不動聲色之意。
武媚福身。
“上車吧。”
武媚擡頭,看到了右前方站著的少年。
她心中壹暖,多看了壹眼。
阿姐……
賈平安隱入樹後。
武媚上車,旋即掀開車簾看了那邊壹眼,只看到了壹點衣角。
車廂內無人,但堆放了壹套衣裙。
她換了衣裙,打開了壹個小木匣,裏面是發簪。
她看了壹眼,把木匣子合上,然後從袖子裏拿出了那根檀木的木簪,輕輕插在頭發裏。
車簾掀開,蔡艷看了她壹眼,皺眉道:“為何不用金簪?”
武媚含笑道:“我在寺裏落發晚,原先就習慣了木簪。”
果然是賤人!
蔡艷搖頭放下車簾。
武媚伸手摸了壹下發簪,面色柔和的哼唱著壹首歌謠。
歌聲柔和,連拉車的馬也緩慢了些。
晚些壹路進宮。
先去見了王皇後。
王皇後見她未施粉黛,容顏華麗,但卻膽怯。等看到木簪後,心中就更不屑了。
但凡是女人,哪怕是鄉村農戶,她們都會盡力給自己置辦壹根好的發簪,金銀的弄不起,妳弄根銅的也成啊!
用木簪,可見是不知如何取悅男人,否則原先在宮中多年為何無子?
“以後好生伺候陛下。”
王皇後隨後笑道:“可憐見的,竟然用木簪,給她壹匣子首飾,免得陛下見了說這般素凈,莫不是我虧待了她,哈哈哈哈!”
眾人壹陣大笑。
這便是眾星捧月,中間的月亮就是王皇後。
武媚謝恩,隨後被帶了出去。
壹路去寢宮的路上,帶路的內侍態度有些惡劣,也不說介紹壹下情況。
等到了寢宮壹看,只是尋常。
武媚謝了內侍,隨即被迎了進去。
內侍宮女們行禮,為首的內侍三十余歲,叫做周清,看著很是精明的模樣。
而宮女們大多看著木訥,唯有壹人有刻薄之相。
“奴婢陶倩。”
武媚看了她壹眼,晚些眾人散去,她叫住了周清和陶倩,壹人給了壹顆金子,微笑道:“我剛到宮中,還得要人幫襯,以後慢慢來。”
周清馬上就滔滔不絕的說著這裏的情況,陶倩拍著胸脯說她廝打最厲害。
武媚含笑看著。
周清愛財,不可靠!
陶倩廝打厲害,面帶刻薄之相,這大概就是王皇後特意安排的人手,讓她和蕭淑妃鬥起來。
她獨自壹人坐在那裏,直至夜幕降臨。
“陛下來了。”
武媚起身,走了出去。
外面的宮人們紛紛點燃了蠟燭,武媚恰好出來,那驟然大亮的光芒罩住了她。
蕭淑妃壹直在等,可最終卻等來了不好的消息。
“淑妃,陛下去了新來的才人那裏。”
“誰?”
“武媚!”
蕭淑妃冷笑道:“聽都沒聽說過,可見是新人,回頭打聽壹番。”
等得知是先帝的人後,蕭淑妃笑道:“這等賤人也就是壹下的事,莫管。”
等二天,她徑直去堵住了李治。
“陛下,臣妾想著那個掃把星乃是大才,若是能讓他教導雍王可好?”
李治皺眉,覺得蕭淑妃喋喋不休的想讓賈平安來教授雍王李素節,不外乎就是想先占位。
但李素節此刻才兩歲,教什麽?
“陛下……”
蕭淑妃柔聲說道:“臣妾昨夜壹夜未睡……”
李治想自盡。
蕭淑妃目送李治過去,回身咬牙切齒的道:“走,去看看那個賤人。”
武媚站在殿外,仰頭看著初升的太陽。
“才人,蕭淑妃來了。”
武媚看到了氣勢洶洶的蕭淑妃壹行。
“賤人!”那張俏麗的臉上全是狠毒,“妳為何不去陪先帝?在感業寺裏依舊能勾引男人……”
她沖過來,伸手就扇。
壹個寵妃抽壹個剛進宮的女人,這場景讓人看著就覺得熱鬧。
武媚輕輕避開,然後說道:“我是皇後的人。”
蕭淑妃壹怔,“那個賤人!她竟然為了固寵引來了妳這個老女人,該死!”
她仔細打量著武媚,才發現這個女人粗看不怎麽樣,可整個人竟然顯得格外的華貴。
什麽叫做華貴?
這不是用衣裳和首飾能裝點出來的氣質。
而且那壹雙眸子裏……是卑微吧?
定然是卑微,這樣的老女人進宮就是祖墳冒青煙,還敢想什麽美事?
“看妳頭發短短,分外不堪入目。”蕭淑妃突然指著武媚身後的壹個宮人說道:“此人斜睨了我,打!”
體壯的孫怡獰笑著過去,轉瞬,那個宮女就被抽的臉頰高腫。
這是孤立之意。
打了這個宮女,就代表武媚護不住自己的身邊人,隨後人人離心。
蕭淑妃在和王皇後的爭鬥中領悟了許多手段,隨便弄了壹個出來,不禁得意洋洋。
孫怡也得意洋洋的回來。
蕭淑妃在盯著武媚。
“妳能如何?”
這是殺威棍。
我打了妳的人,妳卻無可奈何。
下壹次見到我妳就會害怕。
武媚垂眸,她並無人手,身後的這些人不是她的心腹,此刻的她堪稱是孤立無援。
但……
她擡頭。
眼中多了堅定。
那又如何?
她伸手。
孫怡愕然。
武媚抓住了她的手臂,輕輕伸腳……
呯!
孫怡撲倒在她的身前。
蕭淑妃愕然,“賤人,妳竟然敢……”
孫怡飛快的爬起來,蕭淑妃尖叫道:“動手!”
她連皇後都敢動手,壹個小小的才人算的了什麽?
孫怡毫不猶豫的揮拳。
武媚輕松避開。
她本就不是柔弱的性子,父親去後,她和母親被武氏親族逼迫欺淩,若是手無縛雞之力,早就被鎮壓了。
而在感業寺中,她同樣是對手不少。那些看不慣她特立獨行的女人閑極無聊,就拿她來取樂。可最後都是她們被打的滿頭包。
武媚壹拳打在孫怡的肋下。
此乃人體柔弱處。
孫怡慘叫壹聲,竟然蹲在地上起不來了。
“賤人!”
蕭淑妃近前,壹巴掌扇來。
武媚遲疑了壹下,避開晚了些,臉頰邊緣被指甲劃過,留下了兩道血痕。
蕭淑妃心中歡喜,她的人也在笑。
接下來就是虐菜了。
武媚擡頭,壹拳打在了蕭淑妃的胸腹中間。
蕭淑妃呃的壹聲,覺得呼吸困難。
她跌跌撞撞的往後退去。
有人扶住了她,喊道:“武媚對蕭淑妃下了毒手!”
眾人準備壹擁而上。
武媚不進反退,長眉微挑,“再來,打殺了!”
瞬間眾人只覺得眼前的女人格外的兇悍,若是手中有橫刀,就和壹個大將壹般。
郎中還沒來,蕭淑妃就緩過來了,竟然覺得毫發無傷。
“賤人,妳好狠毒!”
蕭淑妃罵罵咧咧的回去了,晚些派人去告狀。
武媚就站在外面,瞇眼看著初夏的風光。
周清打壹開始就縮在後面不動窩,此刻近前說道:“才人,蕭淑妃那邊怕是會去陛下那裏哭訴,要不……請罪吧。”
這是善後的法子。
武媚默然無語。
這個女人真是……夠野!
周清幹笑壹聲,心想此事和咱無關,妳既然不聽勸,那就隨意。
晚些,壹個內侍急匆匆的來了。
“是陛下身邊的人。”
眾人站好。
內侍看了武媚壹眼,說道:“陛下說了,後宮之中不得爭鬥。”
武媚垂首,“是。”
還有呢?
眾人都在等著處罰。
內侍卻轉身就走。
就這?
周清瞪大了眼睛。
陛下這分明就是在縱容啊!
為何?
他不懂。
武媚回身,那雙狹長的眼中多了威儀。
她動手了,李治果然是這般反應。
這和她的猜測壹模壹樣。
李治並非不能動蕭氏和王皇後,但此二人的身後有世家門閥的勢力,所以他投鼠忌器。
但武媚卻不同。
她突然笑了笑,心想皇帝定然在想:是武媚動的手!
那些內侍宮女心中壹震,紛紛行禮。
王皇後得了消息,不禁大喜,令人準備酒菜,準備好生慶賀壹番。
蕭淑妃哭哭啼啼的去求見皇帝,卻被皇帝以政事繁忙為由拒絕了。
“陛下,蕭淑妃回去了。”
王忠良覺得後宮之中打架太難看了,可皇帝怎地看著有些高興的模樣。
“晚上準備些酒。”李治的心情好的飛起。
那個女人,果然沒有辜負朕的期望。
……
賈平安在家中喝酒。
阿福就趴在腳邊哼哼唧唧的,不時撓他壹下。
鴻雁在後面做針線,不時看這邊壹眼,有些擔憂。
杜賀覺得賈平安今日不對,借口過來看了幾次,但每次都被賈平安用眼神逼著出去。
賈平安喝的不是如今的發酵酒,而是高度酒。
他仰頭就是壹杯,然後笑了起來。
月亮很好。
賈平安突然抽了自己壹耳光,然後把酒杯丟掉,起身道:“睡覺。”
第二天早上起來,賈平安操練的格外的狠。
“郎君,還是尋個女人吧。”杜賀覺得這是童子雞的躁動。
王老二挑眉,“郎君,鴻雁千肯萬肯呢!”
馬丹!
兩個老油條。
賈平安皺眉,杜賀趕緊瞪了王老二壹眼。
晚些去了百騎。
“今日巡查感業寺……”
包東在外面嘀咕,賈平安卻突然覺得有些空虛。
我這是寂寞了?
賈平安摸摸光溜溜的下巴,覺得不可能。
“校尉!”
外面進來壹個百騎,“校尉,先前有快馬來了,據聞是阿史那賀魯自稱沙缽羅可汗,率軍突襲庭州,攻陷金嶺城及蒲類縣……”
來了!
唐旭起身,“可有軍令?”
他面色發紅,壹看就是想出征。
連邵鵬都說道:“咱可能跟著去?監軍也成。”
監個毛線,那些老流氓出征,邵鵬這等資歷的敢去監軍,保證大氣都不敢出。
……
“阿史那賀魯大膽!”李治黑著臉道:“此次偷襲,死傷數千,這是奇恥大辱!”
帝王發怒了。
宰相們躬身,“臣等萬死!”
將領們躬身,“臣等萬死!”
主辱臣死,在這個時代彰顯的淋漓盡致。
李治起身,“大唐從開國始,兵鋒加於宇內,令異族喪膽。阿史那賀魯降而復叛,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若是不加征伐,天下何以看大唐?”
他擡頭,臣子們同樣如此。
每個人的眼中都多了怒火。
大唐威嚴不可辱!
“梁建方。”
終於輪到老夫了嗎?
壹直被壓著很少獨立領軍的梁建方激動了,“陛下,臣在!”
李治猶豫了壹下,“契苾何力!”
“臣在!”
契苾何力乃是番將,戰功赫赫,比阿史那社爾還兇悍。
“妳二人可為弓月道行軍總管!”
“領命!”
李治看了壹眼群臣,“右驍衛將軍高德逸、右武候將軍薛孤吳仁為副總管,發秦、成、岐、雍府兵三萬人及回紇五萬騎以討之。”
“領命!”
眾將轟然應諾,壹時間殺氣騰騰。
這便是大唐!
隨後就是準備。
梁建方出了宮殿後腳程很快,契苾何力喊道:“等等!”
可梁建方壓根不搭理,壹路去了百騎。
“小賈可在?”
“在。”
老流氓來了,不在也得在。
賈平安壹出來就被梁建方拽住了,“走!”
“去哪?”賈平安扛不過老梁,被拉著壹路出去。
到了左武衛,梁建方罵道:“耶耶要出征了,無關人等都滾出去!”
這等時候沒人敢耽擱片刻,稍後值房就變成了壹個作戰室。
梁建方攤開地圖,“阿史那賀魯此次定然要和咱們碰壹碰,若是如此,妳以為如何?”
他在看著賈平安。
賈平安楞了壹下,心想老梁這是在栽培我?
他仔細想了想,“阿史那賀魯定然在等待我軍的消息,按照路程來提高戒備。按照腳程,大軍到達時該是天寒地凍的季節,阿史那賀魯定然以為我軍不會來,如此當輕騎而往,匯合回紇三萬騎兵,在北方就地征發府兵步卒,快速出擊,趕在下雪前發動進攻,否則於我軍不利……”
梁建方看著他,木然的臉上突然多了笑容,“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