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五年

韭菜東南生

歷史軍事

1642年,大明崇禎十五年壹月。 松山。 冬日的陽光冰冷的照射在山頂的皚皚白雪之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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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1章 楊爾銘和張縉彥

崇禎十五年 by 韭菜東南生

2022-1-10 19:57

  再者,京營就壹定會支持他這個太子嗎?京營上下擁戴他,乃是因為他是太子,但如果他這個太子攻入皇宮,要挾崇禎帝,變成了亂臣,京營還會支持他嗎?朱慈烺想,大約只有王輔臣這樣沒有根基的人會支持他,京營第壹將,閻應元估計就不會支持。因為這和閻應元心中的“大義”,也和太子壹直在京營中訓導的“忠義”,完全不同。
  還有,以崇禎帝的剛烈,豈會接受太上皇的安排?
  也就是說,大明絲毫也沒有發動玄武門之變的基礎和條件,崇禎帝在位十六年,雖然內外交困,災禍不斷,但卻沒有人能挑戰他的帝位。
  退壹萬步講,就算京營支持,依靠殘酷手段,壓制文官,穩定住了京師,但江南呢?江南的士風和禮制可比北方強烈多了,朱慈烺敢玄武門,江南士紳就敢派兵勤王,營救崇禎帝,尤其南京還有壹個兵部,還掌握相當的人馬,到時天下大亂,大明內部激戰,建虜和流賊趁勢再起,朱慈烺豈非成了歷史的第壹罪人?他穿越以來的所有努力,豈非都變成了壹場空。
  因此,玄武門之變,斷斷不可行!
  不論現在,還是將來。
  蕭漢俊,太想當然了。
  或者說,他想法太大膽了,幾乎超過了壹個文臣應有的分寸,這樣大膽的想法,是永遠不可能在吳甡張家玉這些科榜進士的口中聽到的。
  雖然蕭漢俊不是舉人進士,但畢竟是壹個讀書人,他腦中何以有這麽大膽,但細想卻根本難以實施的策略,難道他不知道文官體系的頑固以及天下百姓,對子造父反的反對?
  玄武門之變,並非是唐太宗的閃光點,而是他壹聲的汙點,若非是有後來的雄才大略,貞觀之治,唐太宗必然和隋煬帝壹樣,都是千古的惡名。朱慈烺雖然對崇禎帝可能的“壓制”,已經有所警惕和準備,但他卻絕不想通過玄武門之變這種激烈無比、有可能惹起天下動蕩的方法來實現自己的意圖。
  原因很簡單,他太子之位,穩如泰山,崇禎帝或會壓制他,但絕不會廢除他,他沒有當年李世民身處險境、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危急,因此也就不需要去承擔玄武門的巨大風險。
  壹旦失敗,他太子之位不但不保,而且還會身敗名裂,逆轉之誌,也就無從談起了。
  蕭漢俊太激進了。
  朱慈烺久久沈思,不說話。
  蕭漢俊臉上的紅潮正慢慢退去,眼中灼熱燃燒的火焰,也漸漸熄滅,從太子殿下冷靜不回應的氣氛中,他意識到,太子殿下對他的提議,是不支持的……
  “起來吧,此事再議。”朱慈烺緩緩道。
  蕭漢俊慢慢起身,臉色恢復了平常的冷靜和不羈。
  ……
  蕭漢俊之後,朱慈烺又見了壹個人。
  火器廠主管太監劉若愚。
  如果說,蕭漢俊的軍情司負責外,那麽,劉若愚就是負責內,內廷有什麽消息和動靜,都由劉若愚負責。
  劉若愚四十年的老監,在宮中人脈廣泛,有他傳遞消息,朱慈烺可以知道壹些蕭漢俊探查不到的消息。
  “張縉彥……”
  聽完李若愚所說,朱慈烺臉色異常冰冷。
  ……
  第二日早朝,卯時,東方還沒有現出魚肚白,太子朱慈烺就準時出現在午門——雖然剛剛帶兵歸來,車馬勞頓,風塵仆仆,按理應該是休息幾日的,但皇帝父親宵衣更食,日日為國操勞,他這個太子又豈敢偷懶?
  太子駕到,早已經在午門前等候的百官群臣,急忙上前見禮。
  首輔周延儒,壹如既往的深沈,對著太子躬身行禮,淡淡笑,不親近,但也不疏遠。
  其他官員都依次行禮。
  雖然沒有人明說,但朱慈烺卻知道,流言和童謠,依然在影響著他們。蔣德璟範景文分明是眼裏有話,但卻不能說出來,其他各臣,也都用眼神在說著什麽。
  而在群臣中,朱慈烺特別留意了兩個人,壹人是廣東道禦史楊爾銘,另壹個則是兵科給事中張縉彥。
  此時建虜入塞之戰中,武人中,周遇吉王輔臣最出彩,而文官之中,史可法和楊爾銘的表現令朱慈烺眼前壹亮,原本,朱慈烺對史可法統帥技能,是不敢恭維的,史可法是直臣,也是清官,歷史上,在擔任安慶巡撫和漕運總督之時,史可法倒也曾經顯示出壹些帶兵之能,因而被任命為南京兵部尚書。甲申之變後,北方混亂,作為南京兵部尚書,掌握江南兵權,史可法本應該有所作為,奈何史可法在擁立福王的事情上,猶豫不決,政治鬥爭中,缺乏手腕和權謀,不但在擁立福王的事情上失了分,而且很快就被馬士英排擠出了南京,被逼到江北督師。
  政治上,史可法優柔寡斷,軍事上,史可法督師江北,壹敗糊塗,建虜大軍來襲,江北十幾萬大軍毫無抵抗,分崩離析,作為督師,史可法責任難逃。雖然在風骨和氣節上,史可法毫無瑕疵,令人尊敬,但其政治和軍事能力卻不能讓人放心。
  所以,五千漕運兵被豪格的奇兵擊敗,消息傳來之時,朱慈烺並沒有太驚訝,只是嘆息。
  但史可法堅守河間府,弱兵弱將,頑強擊退豪格大軍的猛攻,卻讓朱慈烺重新認識了這壹位民族英雄。
  看來,史可法並沒有那麽差,他帶兵統軍,還是有壹定能力的。
  河間府之所以能反敗為勝,史可法的誓死堅守是基礎,而楊爾銘的奇謀是關鍵,若沒有楊爾銘的謀劃,豪格絕對不會大敗。
  如此智謀之人,朱慈烺自然要多留意。
  當見到楊爾銘年輕英俊,年不過二十五之時,心中不禁嘆服,果然是少年進士,未來前途不可量也!
  這樣的人,是參謀高才,有機會,要將他放在軍事用途上。
  明代官制,禦史不是直接派任,而都是從地方優秀縣令選拔而出的,楊爾銘在桐城縣令的任上,擊退流賊,表現優秀,因而被提拔為禦史。正常情況下,磨礪五六年之後,就會再次外放,擔任副省級的官員,又或者進入六部,以楊爾銘之才,定可有所作為。當年,於謙就是在禦史任上,壹辯成名,最後成為兵部尚書的。
  像是感覺到了太子殿下的註視目光,楊爾銘微微行禮。
  楊爾銘之後,就是張縉彥了。
  和楊爾銘不同,張縉彥給朱慈烺的印象卻是惡劣。
  歷史上,張縉彥能從壹個七品言官,壹躍成為二品的兵部尚書,連升七級,靠的就是壹張嘴皮子,用慷慨漂亮的言辭,忽悠住了崇禎帝,令崇禎帝以為,他真有逆天的才能,在大廈將傾,李自成逼近京師之時候。將其任命為兵部尚書,張縉彥對崇禎帝的建言,就有名的就是在開封之戰後,他建議派人撈取周王府沈沒在黃河河道中的財物,以解朝廷的財政困難。
  這麽壹個異想天開的想法,竟然獲得崇禎帝的同意,真派人到黃河裏面去撈了。可知大明朝真是窮瘋了,也可知,到了崇禎十六十七年的時候,崇禎帝已經是亂了方寸,慌了手腳。
  這壹世,因為開封之戰的改變,張縉彥沒有機會向崇禎帝進獻他那“不拘壹格”的想法。
  但張縉彥卻將童謠之事,告知了崇禎帝。
  童謠在京師裏傳播了三日,朝野上下,人人皆知,但眾人都心照不宣的選擇了沈默,不論是為了保護太子,還是老謀深算、明哲保身。
  連東廠和錦衣衛,都在猶猶豫豫,想著找壹個合適的機會再向崇禎帝透露,以免告密不成,反而被多疑的崇禎帝認為是在離間天家,但想不到,張縉彥這個楞頭青,竟然迫不及待的將此事告知了崇禎帝。
  現在,除了太子和司禮監的幾個人,滿朝文武都還不知道,崇禎帝已經知曉了童謠,他們都以為崇禎帝還蒙在鼓裏,彼此心照不宣的依然在保守這個秘密呢。
  和楊爾銘坦蕩不同,張縉彥做了虧心事,心中很是發虛,站在壹眾言官中,低頭不語,尤其不敢向太子所在的防衛張望。
  “吱呀呀~~”
  時辰到,午門開啟了。
  太子在前,百官魚貫而入。
  崇禎帝十幾年如壹日,準時出現在皇極殿,燈籠光亮之下,他臉色疲憊,看起來昨晚批閱奏疏又到很晚——不過黃太吉身死的喜悅,還在影響他,感覺他今天精神很是不錯,目光也炯炯有神。
  今日朝議的內容有三個,壹個是建虜退兵之後,各處的善後,有功將士的獎賞和長城的重新布防,第二,遼東百姓的安置,第三,今日已經是臘月初六,馬上就要過年了,很多因為建虜入塞而被壓下來的事務,必須在年前做壹個處理了。
  朱慈烺眼觀鼻鼻觀心,靜靜聽,心想如非必要,我絕不說話。
  雖然蕭漢俊的玄武門之變太過大膽,不可能成功,但蕭漢俊所說的有壹點是沒錯的,那就是,他聲望可能太高了,已經影響到崇禎帝的心情,他必須有所收斂和抑制,以免造成不必要的猜忌。
  但聽著聽著,他心中還是不免升騰起了怒氣。
  為了錢糧,戶部兵部工部又吵了起來。
  長城駐防的錢糧,戶部勉強湊夠了,但有功將士的賞銀,戶部東拼七湊,卻只能湊到四分之壹,剩下的,只能明年補發,照朝廷過往的慣例,壹旦補發,就不知道猴年馬月了。
  至於安置遼東百姓的錢糧,更是壹分沒有,只能令登萊巡撫和山東巡撫自己想辦法。
  但兩地正在經歷聞香教之變,怕是湊不出多少錢糧。
  最重要的,因為躲避建虜入塞,京畿周邊乃至薊州遵化等地的十幾萬百姓,紛紛逃入大城,而惡毒的建虜在臨撤退之前,將經過的所有村莊市鎮,全部付之壹炬,現在建虜撤了,他們要回家過年了,但家已經變成了廢墟,他們要如何回家,如何過年?朝廷必須有所賑濟,不然,百姓們是過不了這個年的。
  打打算算,幾十萬的京畿百姓,所需錢糧不是壹個小數目。
  糧食,朝廷已經令南方各省,加緊向京師運了,但進入臘月之後,京畿運河已經冰凍,南方糧米只能運到徐州,再通過陸路運往京師,車馬人馬損耗大大增加,要等運河暢通,最快也要到明年三四月了,因此,最近京師糧價壹支在上漲中。雖然京惠商行壹直在努力的平抑糧價,徽商糧行也不敢輕易漲價,但眾人壹致看漲,所有人都在囤積,糧價還是漲了不少。
  因為糧食漲了,朝廷想要賑濟災民,就需要付出更多的銀子。
  另外,建虜入塞,工部拼命造甲造箭,賒欠了不少銀子,工部幾萬工匠,都嗷嗷待哺,等著錢糧過年呢,工部跟戶部伸手要銀,戶部兩手壹攤,拿不出。工部非常不滿,而朝廷各部官員,半年的俸祿也還沒有著落呢,面對年關,壹個個都是心有不滿。
  因此,戶部成了眾矢之的。
  但戶部也不是吃素的,戶部尚書傅永淳翻出賬本,將今年的開銷,壹筆筆的算,令各部漸漸啞口無言。禦座上的崇禎帝,臉色也漸漸難看。
  唯壹的好消息,是建虜退兵之後,兵部已經發下命令,令陜西孫傳庭,湖廣馬士英不必率兵北上了,原路返回,繼續剿賊即可,如此壹來,戶部省了壹大筆的錢糧,終於不用再為他們北上的錢糧發愁了,他們回到原地,就是地方督撫的發愁事了。
  不過算算時間,孫傳庭他們從剿匪戰場脫離,整兵北上勤王,怕是已經二十幾天了,路程也走了七八百裏了,這壹下再返回,等於白白折騰兩個月,士兵必然疲乏和不滿。
  為了不多的銀子,各部相互爭奪,都想解自己的燃眉之急。但卻沒有人能提出解決燃眉之急的辦法。
  而後,言官也加入了戰團。
  今年和去年壹樣,朝中所有的言官,都被派到江南,追繳逮賦,比起去年,今年成效好了不少,朝廷連續兩年派遣禦史下江南,令江南士紳看到了朝廷追繳逮賦的決心,加上去年魏國公的老丈人被朝廷拿下,抄沒家產,充軍流放,震懾住了他們,又有“滯納金”的逼迫效果,因此,今年的催收比去年順利了不少,大部分的言官都追回了七八成,有的甚至追到了十成。
  追回了這麽多,朝廷居然還沒錢,臨近年關,他們的俸祿都還沒有著落,言官們如何能不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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